深度|从野蛮生长到本科“收编”,舞蹈治疗进入医疗体系还有几步...
在二十多平方米的小剧场里,几乎没有语言表达功能的26岁青年乐乐,自言自语的少年小彻,还有一名年龄更小、不爱说话的男孩,和舞者薛佳及五名志愿者围成一个圈。在薛佳的指引下,他们盘坐、站立、俯卧,用手掌、小臂、面部触碰自己、他人和地面。这样的训练经常被打断,有的孩子间或用手敲击头部,摇晃身体,还有的不时大叫“薛佳老师”,声量渐次变大,稍被干扰就兀自用力拍打胳膊。
5月下旬,当第一财经记者来到北京东城区鼓楼大街附近的一个胡同四合院里,薛佳正在进行这场特殊的教学——孤独症舞动疗愈。自2016年在摩登天空live house第一次授课后,薛佳9年接触了200多名孤独症孩子。“尽管他们难以用语言社交,但可以通过肢体引导,帮助他们建立主客体关系,打开言语外的表达渠道,‘讲出’那些被语言困住的诉求和情绪。”薛佳说。
舞蹈具有疗愈性,这一点为公众所周知,但鲜有人将其视为一种“心理治疗的艺术方法”或者在特殊疾病领域的一种“非药物治疗手段”。
改变发生在近一个多月里。4月底,“舞蹈治疗”被教育部列为今年高等院校的本科新增专业。“(市场)一下就火爆了,也有很多家长、机构找到了我们。但这里面存在一些误解,存在一些泡沫。”与薛佳共事多年的互动数字艺术家项砚冬告诉记者。
作为一门横跨艺术、心理学、医学等领域的创新学科,舞蹈治疗人才如何培养?艺术院校毕业生能否走进医院,获得医生与患者家庭的认可?一节课收费几百到上千元,“无证执业”背后,有哪些客观原因,如何改变?近日,第一财经与多名舞蹈治疗从业者、高校教师、临床医生和心理学界人士进行对话。多名受访者均提到,社会对舞蹈疗愈的需求在不断加大,但如何建立一套客观的、科学的实践规则、测量标准和从业秩序,仍待更多探索。
治疗还是安慰剂
艺术治疗,最早出现在二战后的美国。美国舞蹈治疗协会曾将舞蹈治疗定义为“一种运用舞蹈或动作过程以促进个体情绪、身体、认知和社会整合的心理疗法”。
相较于欧美市场,中国内地引入舞蹈治疗时间较短,目前主要面向有情绪问题的亚健康群体,这让从业者们更多将自己称为“疗愈师”而非“治疗师”。
最近几年,在北京、上海、江苏、厦门等地,少数高端养老院、特殊教育学校、康复类机构、患者组织等开始在孤独症、心智障碍、老年认知症等疾病领域,引入舞蹈治疗。不过,舞蹈究竟是作为一种疗愈还是治疗手段存在,又或者只是患者家属的“安慰剂”,不同人有着不同的看法。
“如同女生可以吃燕窝,但并不会起到真正有质量的养颜效果。”当谈及如何看待舞蹈治疗,上海某儿童医院从事孤独症诊疗多年的临床医生对第一财经记者做出这样的比喻。
在她看来,舞蹈可以作为孩子康复训练的一种途径,用以提高孩子运动的协调性,但还无法上升至“治疗”程度。
薛佳自始至终都称自己为疗愈师,这是因为孤独症终身无法治愈,她不希望给孩子家长带来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她同时认为,舞动疗愈对于高敏感、有强应激反应的孤独症孩子,确有治疗效果。
李璟认为,“官方的职业资格认证体系的缺失”“培训和从业门槛标准不一”等问题,恰恰说明舞蹈治疗在我国还处于起步阶段,供给远小于需求,行业竞争还不充分,人才吸引力还不强。为了改变前述困境,需要让“舞蹈治疗师”真正走进医疗体系和教育体系,设立专职岗位,而非由舞蹈教师或者康复师兼职担任,并畅通其职业晋升途径。
厦门市特殊教育学校校长陈莎茵对第一财经谈及了学校对引入艺术治疗教师的三重顾虑。一是定位,艺术治疗与学校原有的音乐唱游律动等课程各自如何定位、两者如何结合;二是资金,艺术治疗目前在市场上定价较高,作为一种新兴的学科,艺术治疗尚难获得政府财政支持;三是安全性,即艺术治疗是否会在实际干预中出现偏差以及如何避免。
不过,这三重顾虑也并非没有化解之道。陈莎茵提到该校的三种尝试:第一,通过引入特殊教育基金,聘请专业治疗师对学校已有老师进行舞蹈治疗培训;第二,打破固化的分班模式,按照实际教学需求进行授课;第三,采用双师制,由更了解孩子基础情况和有丰富的孩子应激状态控制经验的特校老师和专业治疗师共同教学。
而要想将舞蹈治疗需求进一步转化为市场,多名受访业界人士认为,势必要推动舞蹈治疗获得医生和患者家属的认可。
之所以医学界仍持观望态度,一名精神专科医生以孤独症治疗为例,对第一财经解释说,对于家长而言,这类孩子原本可能就比同龄人发育迟滞,乃至生活不能自理,与孤独症孩子的家属谈“艺术”,对方或可能认为是天方夜谭,或报以“病急乱投医”“试一试”的态度,又或寄希望于孩子“特殊的天赋”被激发出来,这些均偏离艺术治疗的初衷。对于医疗机构而言,孤独症不属于急性发病的疾病,所以公立综合医疗机构通常对他们投入更少的住院资源;至于专科医院,无论是经费还是医护资源都更加紧张,加之这类孩子较同龄人对环境的适应性更弱,初期可能抗拒接触并产生严重的应激反应,需要投入大量的、专业的医护资源,所以专科医院对于引入该干预手段的动力可能也不充足。
“无论是学科科普还是应用于一线临床,艺术治疗都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此外,艺术治疗自身的成熟度和规范性是临床实践接纳的前提,而要实现这一点也需要医学界为其提供临床证据和真实世界数据积累的土壤。”这名精神专科医生说。
事实上,也有地区先行一步。
据前述云朵艺术疗愈公益的这名艺术治疗师介绍,近三年,云朵艺术疗愈公益与厦门市妇幼保健院联合开展艺术治疗课程。具体来说,医护人员先遴选出院内处于疾病康复期、功能相近的孩子,再将教学名单提供给治疗师,治疗师针对孩子特征“定制”治疗方案,进院对孩子进行一定频次的干预。干预过程中,治疗师根据孩子的反应和肢体反馈以获悉治疗结果,并在第一时间加深、延伸方案激发更多潜能。最终,综合医生的定期诊断、康复师的反馈以及治疗师的各种量表等,形成更科学、更直观的结果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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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于: 2025-06-02 19:50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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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从野蛮生长到本科“收编”,舞蹈治疗进入医疗体系还有几步...
在二十多平方米的小剧场里,几乎没有语言表达功能的26岁青年乐乐,自言自语的少年小彻,还有一名年龄更小、不爱说话的男孩,和舞者薛佳及五名志愿者围成一个圈。在薛佳的指引下,他们盘坐...